41年了，唐山地动纪念墙上的新名字
唐山一中一位81岁的退休西席找到王蕾查名字，地动墙高、名字多、字小，老人边查边讲，“震后割舍不下三个孩子，没再要 。”把学生当了半辈子孩子 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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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7月28日，唐山大地动41周年岁念日 。一位唐山市民将鲜花粘附在罹难亲人的名字旁 。图片来自新华网
“陈志盼写错了，改成陈志明，1956年生人，是呗？”服务窗口，资助盘问的事情职员问 。
“对 。”62岁的高满福挺兴奋，端着iPad递给事情职员：“你看，1973年我俩在宏中照相馆拍了最后一张照片，陈志明 。”
寸头里钻出鹤发的高满福，指着照片里的一个初中生说 。照片留白处写着“一九七三年仲春十八日和陈志明同砚留念” 。
▲高满福19岁的发小陈志明（左一）在地动中罹难 。
“错不了，他哥俩合起来是清明，一个叫陈志清，一个叫陈志明 。纪念墙上兄弟俩的名字上面就是他怙恃，一家四口都砸死了 。”
说完，高满福眼湿了，嘈杂的服务中心一阵默然 。
高满福想着，怎么也要把二虎的名字给改对喽 。
二虎是发小陈志明的小名，这些年，每到7·28和清明，高满福都能梦见他 。二虎衣着绿色背心，一直是19岁的样子 。最近的一次，他梦见发小来“借身份证” 。
只有改对了，才对得起梦里的二虎 。
这是7月27日的下昼的唐山地动遗址公园 。距离1976年7月28日唐山地动41周年还差半天 。
果真数据显示，唐山大地动罹难者人数官方宣布数字为242419人，现纪念墙挂号数字为246465人，比官方数字多4046人 。
从2016年7月28日至今，一年间，地动纪念墙上补刻了610人，216小我私家名获得修改 。
果真资料显示，在此之前，1992年、2008年、2010年划分有过较大规模的增补和勘误 。
加入过2008年增补事情的王蕾，至今照旧会梦见那1米多高的挂号本、脸上来缺乏擦去的汗水和一个个名字 。
每个名字，都是一块墓碑 。
▲7月28日，唐山地动遗址纪念公园的罹难者纪念墙前，前来祭祀罹难亲人的民众络绎一直 。图片来自视觉中国
魂归有处
在纪念墙的最后一块玄色花岗岩板上，广西人熊春柏的名字位于左下角 。
相关于总长度500米的纪念墙，这个长约18cm的名字显得通俗又眇小 。
距离纪念墙100米处的服务中心，保存着熊春柏的补刻质料 。
“兹有我单位（原广西河池地区水泥厂）供销科长熊春柏同志于1976年7月因公出差到唐山采购水泥机械装备，7月28日因地动在唐山市罹难……罹难职员纪念墙刻录名单中，我单位熊春柏同志名字遗漏 。”
熊明安63岁了，生涯富足，唯独“老父亲熊春柏41年生不见人，死不见尸”，成了他一块心病 。
今年春节，唐山人王振平到广西南宁度假，熟悉了熊明安 。
王振平把电视上补刻纪念墙的新闻告诉熊明安，“老兄，你快去问，不管花几多钱都要刻上去！”等了41年的熊明安鞭策王振平，“只要把名字刻上墙，父亲就算有了着落 。”
1976年，父亲熊春柏46岁，1米76的个子，留着从军时老练的平头，一本正经 。为了筹建广西河池地区水泥厂，担当供销科长的他到唐山采购装备 。彼时，唐山是拥有百万生齿的北方工业重镇 。“装备运回广西了，人砸在了唐山市三八旅社 。”
震后，熊明安的哥哥坐火车到北京，又转车到唐山，一个星期后蹭上运输公司运送抗震物资的车，跑进唐山找父亲 。旅馆塌平了，找了半个月，在派出所找到了父亲的出差先容信、广西的粮票，尚有一块手表 。
两年后，单位来了公牍，“认定熊春柏因公殉职” 。
单位说死了，母亲不认账，天天给父亲盛一碗放在旁边 。直到震后十年，为了求“入土为安”，才把父亲生前最爱的戎衣、从唐山带回的遗物，放进盒子，“做了个衣冠坟” 。
坟有了，可心里依旧悬着一处块垒 。
几十年里，母亲时时时提起要去唐山 。1991年，她带着熊明安的弟弟去唐山抗震纪念碑祭祀了父亲，回来后六年就去世了 。“一直到她去世，纪念父亲的方法就是天天给他盛饭 。”
41年已往，父亲筹建的水泥厂改制成有限公司 。熊明安开了证实信，发给王振平 。王振平回到唐山很快办妥了补刻手续 。“政府给刻，不花一分钱 。”
2017年7月26日，王振平把墙上的名字拍了视频发往广西 。熊明安听着震天的蝉鸣，抹着眼泪，“有了墓碑，总算尽了孝心，以后不必再到广西的陌头烧纸了，父亲总算魂归有处，母亲也该定心了 。”
▲地动纪念墙前的鲜花 。新京报记者李兴丽摄
“无名”战友
熊春柏的名字再往上，是近两年补刻的两百多位驻唐步队官兵 。
吴东亮60多岁了，眼睛早早花了 。他看不清手机，但能看清墙上每一个核实过的名字 。站在7.28米高的纪念墙前，他的眼前就像放录影带 。
“第一列，第二行，谁人李会彬是个通讯员 。地动的时间他在值班，原来能跑出去，但他跑回去拉警报，被砸死了 。挖出来时手里还攥着半截警报绳……”
2013年7月28日，吴东亮第一次陪着岳父岳母来纪念墙 。
早上6点多就到了，祭拜完家人，想了想，这里尚有战友呢 。
他去服务中心的检索机查一个叫“杨会来”的发小 。“往返查了好几遍，又换了其他几个战友的名字，都没有 。”
之后两年他等着信息更新，但连着查了2年照旧没有 。
被检索的杨会来和吴东亮从小学就是同砚，读到高中一起参军 。在其时的无线电连，吴东亮是报务员，杨会来是卫生队的医生 。地动时，房顶落下的椽子将杨会来拦腰砸断 。以后杨会来的奶奶精神失常，只要望见吴东亮就哭晕已往 。
步队上震亡的战士都是像杨会来一样二十几岁的小伙子 。地动后，他们被整体掩埋在驻地周围的一个靶场里 。战友想去纪念，就去靶场跟他们唠嗑 。厥后都会重新妄想，靶场改成高楼大厦，“人就只能在心里问候了” 。
他想把靶场上每个战友的名字都找到，可是想要找到被遗漏的战友名单太难了 。
▲纪念墙墙下面，有人留下这些祭品 。新京报记者李兴丽摄
吴东亮所在的军部从1983年最先裁军，到1985年彻底吊销 。震亡战友的档案无从查阅 。地动中，他腰椎错位，股骨头坏死，拖着一瘸一拐的腿，找了几位以前的首长用饭 。
他和首长们一共12小我私家建设了“登统罹难战友名单暂时小组” 。
主管兵源名册的军务科科长得了肺癌，就派磷票科长加入 。小组从天津军部最先查，两个战士查了两天，翻了一屋子的档案，最后翻到几张先容地动情形的资料 。
“破损了几多汽车、几多枪支、几多炮、几多间房，”吴东亮顿了顿，在最后一行字上，他看到：“震亡战士158名，眷属43名，友军26名 。”
只有数字，没著名字 。
他就挨个给身边的连长、班长打电话 。每报上来一个名字，就汇总 。“一个叫张向阳的，好几小我私家都提到他，有的写张湘阳 。就派人去他老家找人，他的老母亲说是’湘’，最后就刻了张湘阳 。”
一个安徽的母亲，知道要给儿子刻名字了，“非要来唐山” 。吴东亮拦着，“等名字刻好了，再来 。”
尚有好几小我私家都知道一个伙食班长去世了 。可是姓什么，叫什么，哪儿的人，都不知道 。吴东亮找到了他的指导员 。打电话对方听不见，开了一个多小时车，到了家里一看，“晚年痴呆了，什么都不知道了 。”
伙食班班长的名字没登上 。
2016年3月，登统罹难战友名单暂时小组向唐山地动遗址公园提交了104名罹难官兵名单 。一年后，又有4名战士亲友找到吴东亮，“现在总共补刻了108个，还差50小我私家 。”
50个未知的名字像石子，硌在吴东亮的心里 。“现在熟悉的这帮人都找遍了 。”这项事情还没做完，但也发明越来越难，他会等着看到新闻的人来找他，“我能活到什么时间，就做到什么时间 。”
▲近年来，为利便市民，唐山地动遗址纪念公园简化了补刻和勘误手续 。新京报记者李兴丽摄
1米多高的名册
唐山人印象最深的一次征集罹难者名单是在2008年 。
这是一项修补历史的事情 。“从2008年妄想新建地动纪念墙到现在，近十年已往了，补刻和勘误罹难者姓名的事情一直都在做 。”在唐山地动遗址纪念公园管理处主任郑湘军的印象里，由于昔时建墙时的名单泉源较多，有档案局的名单，也有面向媒体、社会征集的名单，“许多名单都是靠影象和手写，错漏的情形时有爆发 。”
那一年，唐山筹建地动遗址公园，有人提出要把罹难者姓名刻上墙，重修唐山人的心灵家园 。南湖生态城管委会会同民政局、档案局在明确井游泳馆网络唐山7·28地动罹难者姓名 。
▲地动罹难者姓名补刻核对名册 。新京报记者李兴丽摄
五六张桌子一字排开，桌上摆着4台电脑 。彼时，王蕾成为征集事情的认真人之一 。
人太多，五六点就排起长队 。最长的时间500多号人 。在南湖生态城管委会会妄想处供职的王蕾认真登统，天天都“抬不起头来”，只能闷头写名字，汗顺着脸嘀嘀嗒嗒流下来，“基础没空擦” 。以致于4个月后事情竣事，她照旧天天梦到在“写名字” 。
大部分时间，事情职员不必问，来者会报上区域和家人的名字，然后最先讲履历 。
有的人还没最先语言就抹泪，有的刚握住笔手就最先颤抖 。情绪激动的，在一旁哇哇大哭 。“32年了，许多人是头一次讲给别人听 。”王蕾说，那四个月，她听到和见到了太多的伤心，极端压制，那些故事被她写进日志，刻进影象里 。
一个叫郑宝歧的地动孤儿，大院里29小我私家，活下来的4小我私家之一 。他来给弟弟郑宝玉补刻名字 。“他不会做被子，街道发的救助棉絮和布堆在家里，他看着发呆，最后邻人帮了他 。”王蕾记得，孤儿的生涯难堪，郑宝歧险些进了“菜刀队”，最后兜兜转转又走回正途 。
尚有外地来信也转到她手上 。一个沈阳的女士，丈夫到唐山出差，客死异乡 。王蕾帮她办了手续，2008年7月28日，纪念墙完工时，她丈夫的名字刻在了纪念墙上，“到现在都一直有联系” 。
有的一家都没了，邻人或朋侪就资助挂号 �Ｉ杏械娜瞬恢烂�，被提及的次数多了，就挂号成“xxx女”、“xxx妻”、“xxx家” 。
A4的挂号册，摞起来有1米多高 。4个多月，挂号了6万多人名，最后和档案局的名单比照，“征集了或许3万左右以前没有的名字” 。抱着一摞一摞的名册，王蕾第一次发明，32年前瞬间损失亲友的伤痛，似乎历来没有被抚平，“像洪水一样”，倾吐的闸门一翻开，就淹没了谁人炎天 。
地动纪念墙完工后，尚有增补和修改的市民找到王蕾 。
唐山一中81岁的一位退休西席，人长得瘦小 。为了找三个儿子的名字找了王蕾两趟 。他先去了地动墙，墙高、名字多、字小，他看不清 。
他找到王蕾查名字，边查边讲，“震后割舍不下三个孩子，没再要”，把学生当了半辈子孩子 。“他是一小我私家来的，转身的一刹那，瘦小，那背影，举目无亲 。”
尚有勘误的 。一个男子，妻子和三个女儿罹难 。他去看了地动墙，发明有个名字错了 。王蕾说，由于墙面有限，重刻名字四小我私家就不可在一起 。他用乞求的语气说，“我用油漆涂一下可以吗？我给你们找贫困了 。”厥后经由申请，允许他修改，他兴奋得不可 。
▲2017年7月28日，民众“纪念墙”前思念亲人 。图片来自视觉中国
名字=寄托
7月27日，镌刻师彭丛宾最新刻的是“梁洪玲”和“党军涛” 。两个名字，让他难受了一上午 。
他只知道是72师在丰南农场砸死的孩子，都刻在丰南区 。彭丛宾16岁最先随着师傅学镌刻，现在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，“同样是孩子，刻得时间心里一阵阵发酸” 。
彭丛宾天天早上8点到，下昼6点回家 。园子里的人历来没断过 。有一位老太太，拉着他资助找名字，“我一进门就心慌，特殊主要，每年来，每年来了找不着 。”尚有的老人拿着纸条让他资助更名字 。名字错了，得有一整套流程，他指指服务中心，劝他们去挂号，申请修改 。
更多时间，他做不了什么，升降机把他推向7米多高的高空，他举着电磨刀在玄色花岗岩上刻名字 。不远处的墙根下，头发花白的老人号啕大哭 。
凭证设计师袁野的理念，地动纪念墙墙高7.28米，距水面19.76米，象征着生者与死者之间的时空距离 �？尥甑娜艘簧豢�，在19.76米的纪念大道上一坐就是小半天 。
▲7月28日，唐山市民将鲜花粘附在罹难亲人的名字旁 。新京报记者李兴丽摄
增补、勘误姓名的事情并欠好做 。
2013年5月，雅致从唐山地动博物馆的解说员调岗至地动遗址公园服务中心 。原来做解说时，游客会抹泪，情绪激动的会跪在展厅里恸哭 。大大都时间，她跟来访者没有太多交流 。但到了服务中心，事情一下子“棘手”起来 。
“有的刚报出盘问的名字就哭了，有的期待盘问效果的时间很兴奋，查完发明没有，特殊生气，有的甚至会下手 。”
雅致记得，一个老太太查不着儿子的名字 。同事让她去街道开证实信，她坐在地上哇哇哭，“孩子就是被砸死了，为啥还要开证实信？”
刚开园的那几年总是被投诉——漏了名字被投诉，墙上名字的漆脱落了被投诉，名字刻得颜色和别家纷歧样，也要被投诉 。
“没履历过的人很难明确，但我们能明确，几十年已往了，仍然抚不平那种伤痛 。”雅致说，尚有一个老爷子，每年7月28破晓翻墙进园祭拜，“昔时地动爆发在破晓，他就是要谁人时间呆在园里才定心 。”
邻近清明和7月28日的时间，服务中心增补和勘误的事例会较量集中 。“昔时的档案有的急遽潦草，有的连笔或者同音字，像风写成“凤”，芬写成芳的情形都不少 。”事情职员李静先容 。
地动之后，许多罹难者的遗体来缺乏处置惩罚，被集中掩埋 。大大都唐山人只有墙上的一个名字做寄托，“以为只有悔改来，才是谁人原原本本的人” 。
从去年到现在，雅致和同事勘误的名字达216个 。有3个名字，由于升降机达不到高度，暂时无法修改 。服务中心的电话打已往，相同了一再，当事人拒绝重新补刻：“家里的老两口，生在一起，死在一起，刻不在一起，不可接受 。”
事情久了，雅致和同事逐步摸到了一些相同的要领 。怕眷属孑立的，一样平常会劝“这么多人，离得再远都是在一起的 �；蛘�，虽然一家人没在一起，但他（们）和朋侪、同砚在一起，也不孑立 。”
7月27日，一对年过六旬的老伉俪来查他们的母亲王桂珍 。“全唐山罹难者里72个叫王桂珍的，路北区就有7个 。”老伉俪拿着事情职员打印的3张热敏纸，不知道哪个是自己母亲的名字 。
“她在世的话，今年90了 。”老先生说 。
“档案里没有年岁 。”在查阅完所有档案后，雅致劝慰两位访客，“这个墙就是一种纪念 。”
老先生点颔首，眼红着，端起花盆走向纪念墙 。
值班编辑：一鸣张一对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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